在黄河边,曾有群戴蓝帽子的人,他们的故事可不是几天能说完的,这得从一千多年前说起。
北宋的时候,开封城里的朱雀大街上,总见着几个戴蓝小帽的外乡人,在绸缎庄、香料铺之间窜来窜去。
他们嘴里说着半是波斯话半是阿拉伯话的胡话——拿银子换咱们这儿的棉布、瓷器,有时候在街角,还会用一种怪调子小声念叨着什么。
这些被街坊叫蓝帽回回"的,其实就是沿着丝绸之路来的犹太商人。
1163年,他们在开封南门外买了块地,盖起咱们这儿第一座犹太会堂,虽然也叫清真寺,但这建筑特别有意思,有阿拉伯的拱券,又有咱们中式的歇山顶,后来学者都管它叫中国最早的犹太宗教建筑。
一、从丝绸之路来的不速之客
公元10世纪的开封,那可是八方人都往这儿凑,各国货都往这儿运的国际大城市。
市舶司设在通济门里——每年光从广州、泉州来的海船就有上百艘,船上装着香料、象牙、珠宝;还有波斯、阿拉伯的商人,骑着骆驼从戈壁过来,把玻璃器皿呀、地毯呀、药材呀,也都运到这儿。
《宋会要辑稿》里写,那时候朝廷专门在汴京设了怀远驿,给各国使节、商人安排住处,还赐些东西,让官府管他们吃住。
这些政策给犹太商人留了活路——他们大多是从伊拉克的巴士拉来的,是Khazars的后代(就是中世纪时皈依了犹太教的突厥部落),本来想沿着香料之路往广州走,结果被开封的热闹劲儿给迷住了,就留下了。
他们一开始在城南找了个地方住,叫犹太巷,后来就成了聚居地。
跟别的外来商人不一样,他们有自己的规矩:每天早晚都要去会堂祈祷,用希伯来文写经文,吃饭也特别讲究,不食蹄分趾且不反刍的肉(就是不吃猪肉和海鲜)。
1163年盖好的会堂,坐西朝东,大殿中间挂着用波斯文和汉文写的妥拉卷轴,墙上还刻着《出埃及记》的经文。
明代《开封府志》说,会堂里有块碑,记着他们教怎么来的、后来有啥变化,可惜1642年发大水,这碑和那些珍贵的记录都被洪水冲跑了,沉到泥里去了。
二、从蓝帽到姓金:日子久了,连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到了明朝,开封的犹太人已经跟街坊们打成一片了。
他们大多做棉布生意,在相国寺市场摆个摊,拿回回布(就是那种条纹布)跟本地人换粮食。
《如梦录》里写,那时候回回铺在鼓楼东街,卖各种细布,最有名的是撒拉乌斯布(Sarus布)——波斯来的,又薄又好看,当官的都爱穿。
更厉害的是,他们里还有人考上科举当官了——明朝万历年间,开封有个犹太人叫金大车,他弟弟金大舆,都中了举人,金大车后来还当上了山西按察司佥事。
金家的墓碑上刻着大明举人赐进士出身,碑文是汉文,边上却刻着希伯来字母,就像在说:我们是中国人,也是犹太人啊。
不过融着融着,自己是谁就有点说不清了。
1642年6月,黄河决口,水从北门灌进来,整个城都成了水洼子。
《开封府志》说,当时城里庐舍尽毁,死者十之七八——会堂的顶塌了,经书被水泡坏,活下来的人都跑散了。
后来重建的时候,好多人就离开河南,去了商丘、天津这些地方,只有少数人守着废墟没走。
清朝的时候,朝廷搞满汉分治改土归流,外来的人都得登记入籍、当差,跟本地人结婚也成了常事。
到了19世纪末,开封的犹太人长得跟汉人没两样了,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还会在逾越节烤无酵饼,结婚时用波斯语唱《婚礼歌》。
他们的姓也悄悄变了。
最开始他们姓以色列,音译过来是以司剌伊沙剌,后来就简化成金赵艾这些汉姓了。
金家的族谱上写:始祖阿隆,宋朝时从西域来,住汴梁,后来皇帝赐姓金,就成了开封金氏。这说法有没有真凭实据不知道,但老辈人都觉得,中原王朝常给外族赐姓,可能就这么来的。
现在开封还有姓金、赵、艾、张的,他们会说自己是蓝帽回回——家里可能还藏着块旧石碑,刻着希伯来字母,或者一张黄了的族谱,上面用毛笔写着先祖来自西域,信犹太教。
三、漂洋过海来找家人
1920年春天,上海公共租界的犹太会堂里来了几个人,是上海犹太社团派来的代表,带着《希伯来语入门》和妥拉卷轴,专门来开封找失散的亲人。
那时候开封的犹太后裔就剩不到一千人了,他们见着这些从上海来的人,都觉得生分。
78岁的金姓老人后来回忆:他们说我们是以色列的子孙,要教我们说希伯来话,可我们从小说河南话,吃烩面,连‘阿门’怎么念都快忘了。
结果呢,这事儿没成——后来有个老人说:我们在这里住了七百年,祖坟都在这儿,根早就扎在这片土地里了,哪还能说走就走啊?
一直到1978年改革开放,开封的犹太人才跟以色列重新搭上了线。
1983年,美国一个叫约书亚·斯坦普弗尔的拉比(就是犹太教的宗教领袖)来到开封,给当地的后裔讲犹太律法。
台下42岁的曲宜楠(后来改名叫约书亚)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祖先是犹太人,他回家翻出爷爷留下的5本阿拉伯语书——后来才知道,那其实是本犹太教的书,爷爷可能拿错了,以为是《古兰经》。
1985年,曲宜楠去了美国,成了当第一个正式皈依犹太教的开封后裔。
2005年,他带着妻子回开封,在会堂遗址前种了棵橄榄树,说:告诉孩子们,这里是我们的根。5年后,真正开始回老家的潮来了——以色列有个回归以色列协会,创始人迈克尔·弗罗因德在学术会上看到开封犹太人的资料,觉得这是走散的以色列人,就想帮他们回家。
协会帮想移民的后裔学希伯来语,请他们办皈依手续。
2006年,有个叫金锦(后来改名叫Yecholiya)的,成了第一批去的人。
她把开了多年的日用品厂和老宅子都卖了,凑了三十万人民币,带着老公孩子飞去了特拉维夫。
’现在我终于站在这片‘应许之地’上了。
四、到了应许之地(以色列),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特拉维夫的雅法老城区,有个开封小馆,老板金锦系着围裙,正忙着烤无酵饼。
墙上挂着张老照片——1920年上海犹太社团和开封后裔的合影,照片里的人戴着毡帽、穿着长衫,跟现在店里摆的中东香料、希伯来文菜单,感觉特别不一样。
店里的客人有说希伯来语的本地人,有埃塞俄比亚来的法拉沙人,还有像金锦这样的东方犹太人。
不过想融入也不容易。
金锦刚到的时候,希伯来语说得不好,在超市打工,总被顾客笑像个中国人;女儿在学校,因为头发卷、姓也不一样,被同学排挤。
更麻烦的是要过宗教法庭这关——以色列的法律说,只有妈妈是犹太人,孩子才能自动拿国籍,但咱们开封后裔是爸爸这边传下来的,所以得正式皈依才行。
金锦学了两年《妥拉》和犹太规矩,宗教法庭上,法官问她:你愿意放弃所有,永远守犹太律法吗?她回答:我愿意,因为这里才是我们祖先的地方。
现在在耶路撒冷有个小社区,住着二十多个开封后裔。
他们有的开了中东风味的餐厅,有的在农业合作社干活,金锦就教社区学校的孩子说河南话。
每年逾越节,他们都聚到金锦家,用河南话唱《逾越节歌》,用开封老面发面团做无酵饼——这种面团里加芝麻烤出来的饼,跟河南人做的油旋特别像。
留在开封的后裔,还守着最后的根。
76岁的金姓老人每年农历三月初三(传说是以色列人出埃及的日子),都带着孙子去黄河边,他说:我们是中国人,也是以色列人,这片土地和那片‘应许之地’,都是我们的家啊。
从北宋的朱雀大街,到现在耶路撒冷的小巷;从黄河决堤的废墟,到特拉维夫的小市场——这一千多年,他们好像一直在流浪,也像在时光里找自己是谁。
他们可能永远融不进以色列主流社会,也回不去开封的老房子,但就像金锦在网上写的:我们带着河南烩面味儿,在‘应许之地’种了橄榄树,根啊,永远都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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