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厂长是从部队空降的活阎王，一来就要裁员。全厂人心惶惶，削尖了脑袋表现，生怕丢了铁饭碗。只有我，天天踩点上班，上班就摸鱼，次次交的都是次品。同事都说我疯了，等着被新厂长发配去守大门。我巴不得呢。厂里买断工龄的遣散费有三千块，正好够我儿子做手术。可那活阎王陆振国，偏偏不如我的意。他把我堵在车间角落，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军装上的纽扣泛着冷光。“姜雪同志，听说你不想干了？”我脖子一梗，“对，我要下岗。”他捏着我的下巴，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声音低沉又危险。“想走？可以。”“先教会我，怎么让你心甘情愿地留下。”01八十年代末，我们红星纺织厂的天，说变就变了。厂子效益不好，上头派了个狠人下来，要搞改革，要“优化人员”。说白了，就是要裁员。一时间，厂里人心惶惶，车间里连说话大声的都没了，生怕被新厂长盯上。听说新厂长叫陆振国，是从前线下来的战斗英雄，身上带着功勋章，也带着一股子煞气。车间主任王姐唾沫横飞地开着动员大会：“都给我把弦绷紧了！新来的陆厂长眼里不揉沙子！谁要是再偷懒耍滑，第一个就从咱们车间滚蛋！”女工们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活计做得飞快。我叫姜雪，是车间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心里乐开了花的人。裁员？太好了！赶紧把我裁了吧！我算过了，按我的工龄，买断能拿三千块。这笔钱，是我儿子豆豆的救命钱。所以，当陆振国穿着一身笔挺的军绿色常服，踩着锃亮的皮靴，第一次踏进我们车间时，我正靠在机器旁，假装擦汗，实则摸鱼。他很高，肩宽腰窄，五官像是刻出来的一样，冷硬又英俊。只是那双眼睛，太利了，像鹰。王姐跟在他身后，点头哈腰，紧张得汗都下来了。“陆厂长，我们车间的生产指标，一直都是全厂第一……”陆振国没说话，目光在车间里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我身上。我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是一喜。来了来了，快发现我这个“懒汉”，把我记在小本本上！他迈开长腿，径直朝我走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停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十足的压迫感。他没看我，而是从我刚下线的一批布料里，随手抽出一匹。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捻，然后，他抬起眼，看向我。“线头，跳针，布面不匀。”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一字一句砸在所有人的心上。“这就是你们车间的全厂第一？”王姐的脸瞬间惨白：“陆厂长，这……这是个意外！姜雪她平时不这样的！”“平时什么样我不管，我只看结果。”陆振un国将那匹次品布料扔回我怀里，力道不大，却让我踉跄了一下。“名字。”“姜……姜雪。”我故意装出一点害怕的样子。“很好。”他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从明天开始，你去后勤，负责打扫全厂的厕所。”整个车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打扫厕所，那是厂里最脏最累的活，专门给那些犯了错又不能直接开除的人。这比直接裁员还侮辱人。可我心里却在放烟花。太好了！第一步成功了！只要我再接再厉，在打扫厕所的岗位上继续摆烂，离被开除就不远了！我正美滋滋地想着，却听见陆振国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另外，这个月奖金全扣，再写一份一千字的检讨，明天早上交到我办公室。”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扣奖金？那可是三十块钱！够豆豆吃大半个月的肉了！这个活阎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02第二天，我成了全厂的笑话。“听说了吗？一车间的姜雪，第一天就把新厂长给得罪了，被罚去扫厕所了。”“活该，谁让她平时就懒懒散散的。”我提着水桶，拿着拖把，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扫厕所就扫厕所，正好不用对着轰鸣的机器，清净。我打定主意，要把摆烂进行到底。别人扫厕所，恨不得把瓷砖缝都刷干净。我呢，拖把随便过一遍，保证地面没积水就行，至于角落里的污垢，眼不见为净。我以为这样用不了三天，陆振国就会把我叫到办公室，拍着桌子让我滚蛋。没想到，一连一个星期，他都没动静。反倒是我自己，快被厕所那股味儿熏吐了。这天中午，我刚对付完女厕所，准备去休息，迎面就撞上了陆振国。他好像刚从外面回来，额上带着一层薄汗，军装的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一小片蜜色的皮肤。他看见我，脚步顿了顿。我心里一喜，机会来了！我故意把拖把往地上一扔，靠在墙上，懒洋洋地看着他：“陆厂长，有事？”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不然呢？”我破罐子破摔，“反正就是要被开除的人了，态度好坏有什么区别？”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可他只是盯着我看了几秒，那眼神深得像潭水，让我有点看不懂。“谁说要开除你？”我愣住了：“不开除我，让我来扫厕所？”“这是对你的惩罚和考验。”他语气平淡，“什么时候你把厕所打扫干净了，什么时候回车间。”说完，他迈开长腿，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傻眼了。考验？这算哪门子考验？他到底想干什么？下午，我越想越不对劲，干脆活儿也不干了，直接跑到厂长办公室。门没关，我一眼就看到陆振国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看文件。我冲进去，把手里的抹布往他桌上一拍。“陆振国，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要是看不惯我，直接把我开了就行，用得着这么折磨人吗？”他从文件里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我。“姜雪同志，注意你的言辞。”“我注意不了！”我豁出去了，“这破工作谁爱干谁干，反正我不干了！你现在就给我办离职！”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我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过了好一会儿，陆振国才缓缓开口。“厂里有规定，主动离职，没有遣散费。”一句话，就把我所有气焰都浇灭了。是啊，主动离职，一分钱都拿不到。那我这一个多星期的罪，不就白受了？我死死咬着嘴唇，眼圈有点发红。陆振国看着我，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什么，快得让我抓不住。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为什么这么想被开除？”他问。我别过头，不想回答。“是因为家里有什么困难吗？”他又问。我心里一惊，猛地抬头看他。他怎么会知道？“别……别胡说！”我强装镇定。他没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回到办公桌后。“回去工作吧。”他拿起文件，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记住，红星纺织厂，不养闲人，也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愿意努力的工人。”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办公室。我感觉，我的计划，好像出了点问题。这个陆振国，比我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03我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陆振国非但没有开除我，反而像是跟我杠上了。我把厕所扫得一塌糊涂，第二天他就会亲自来检查，指着一个污点，罚我重扫一遍。我故意迟到早退，他就在厂门口堵我，让我当着全厂工人的面做检讨。一来二去，我没被开除，反倒成了全厂的名人。大家看我的眼神，从同情变成了看傻子。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快要急疯了。豆豆的病不能再拖了，医生说，下个月是最佳手术期，错过就麻烦了。三千块，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白天在厂里跟陆振国斗智斗勇，晚上我就得去干我的第二份工作——去市里一家私人服装店，帮老板娘改衣服。老板娘是从香港回来的，眼光毒，手艺要求高，但给的钱也多。我靠着这门手艺，勉强维持着豆豆的医药费。这天晚上，我改完最后一件旗袍，已经快十一点了。我骑着破旧的二八大杠，往家里赶。路过一个巷子口，突然，一束刺眼的车灯照了过来。我吓了一跳，赶紧捏住刹车，车子一歪，我连人带车摔在了地上。车上的人很快下来了，是个高大的身影。“你没事吧？”这声音……我抬起头，借着昏暗的路灯，看清了来人。陆振国。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开的是一辆军用吉普，这车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可是稀罕物。他也认出了我，愣了一下。“姜雪？”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火辣辣地疼，估计是磕破了。“陆厂长，您这大半夜的，开车不看路啊？”我没好气地说。他皱了皱眉，视线落在我摔散了一地的东西上。针线，剪刀，还有几块高档的布料。他的眼神闪了闪。“这么晚，你从哪儿回来？”“关你什么事？”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怼他。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事。他蹲下身，帮我一起捡。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捡起一根绣花针时，动作却很轻。“你受伤了。”他看到我膝盖上的血迹，声音沉了沉。“不碍事。”“上车，我送你去医院。”“不用！”我立刻拒绝。我跟他，还没熟到这个地步。我扶起自行车，把东西一股脑塞进车筐，推着车就要走。“姜雪。”他突然叫住我。我没回头。“厂里最近会组织技术大比武，第一名有五百块奖金。”我的脚步猛地顿住。五百块？我缓缓转过身，看着他。夜色里，他的脸部轮廓显得格外分明。“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你是厂里的老员工，技术应该不错。”他说，“别把心思都花在怎么跟我作对上。”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他这是……在点拨我？还是又想了什么新招来对付我？04技术大比武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在全厂引起了轩然大波。五百块奖金！这可是普通工人将近一年的工资！所有人都疯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拿出了看家本领。王姐找到我，一脸恨铁不成钢：“姜雪，你听到消息没？这可是个好机会！你要是能拿个名次，不但有奖金，说不定陆厂长一高兴，就把你调回车间了。”我低着头，没说话。回车间？我现在想的不是这个。我在想那五百块钱。有了这五百块，豆豆的手术费就又近了一步。可我……能行吗？自从被罚扫厕所，我已经很久没碰过机器了，手都生了。而且，我的目标是下岗，如果在大比武上出了风头，陆振国就更不可能开除我了。我陷入了两难。晚上，我给豆豆掖好被角，看着他因为药物而有些苍白的睡颜，心里一阵阵地抽痛。不行，我不能再犹豫了。跟豆豆的命比起来，什么下岗，什么计划，都无所谓了。我必须拿到那笔奖金！第二天，我主动找到了陆振国。这是我第一次，心平气和地站在他面前。“陆厂长，我想报名参加技术大比武。”他正在看图纸，闻言抬起头，似乎并不意外。“可以。”他点了点头，“但是，你还在受罚期间，没有资格。”我的心一沉。“那要怎么样才有资格？”“很简单。”他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从今天起，把你的工作做好。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什么时候你就有资格了。”又是这样。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拿捏住我的命脉。我咬了咬牙：“好。”从那天起，我变了。我不再是那个消极怠工的姜雪。我每天第一个到岗，最后一个离开，把厂里所有的厕所，都打扫得光可鉴人，连水龙头都擦得锃亮。工友们都惊呆了，以为我被陆厂长“改造”成功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为那五百块钱拼命。大比武的前一天，陆振国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这是你的参赛证。”他递给我一张卡片。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不用谢我。”他说，“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我抬头看他，办公室的灯光下，他的眼神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些。“姜雪。”他突然开口，“如果真的有困难，可以跟组织反映，厂里会尽力帮助你。”我的心猛地一颤。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没有困难。”我几乎是立刻否认，然后仓皇地逃出了他的办公室。我不能让他知道豆豆的事。我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
新来的厂长是从部队空降的活阎王，一来就要裁员。全厂人心惶惶，削尖了脑袋表现，
生怕丢了铁饭碗。只有我，天天踩点上班，上班就摸鱼，次次交的都是次品。
同事都说我疯了，等着被新厂长发配去守大门。我巴不得呢。
厂里买断工龄的遣散费有三千块，正好够我儿子做手术。可那活阎王陆振国，
偏偏不如我的意。他把我堵在车间角落，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军装上的纽扣泛着冷光。
“姜雪同志，听说你不想干了？”我脖子一梗，“对，我要下岗。”他捏着我的下巴，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声音低沉又危险。“想走？可以。”“先教会我，
怎么让你心甘情愿地留下。”01八十年代末，我们红星纺织厂的天，说变就变了。
厂子效益不好，上头派了个狠人下来，要搞改革，要“优化人员”。说白了，就是要裁员。
听说新厂长叫陆振国，是从前线下来的战斗英雄，身上带着功勋章，也带着一股子煞气。
车间主任王姐唾沫横飞地开着动员大会：“都给我把弦绷紧了！新来的陆厂长眼里不揉沙子！
谁要是再偷懒耍滑，第一个就从咱们车间滚蛋！”女工们吓得脸都白了，
手里的活计做得飞快。我叫姜雪，是车间里最不起眼的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心里乐开了花的人。裁员？太好了！赶紧把我裁了吧！我算过了，按我的工龄，
买断能拿三千块。这笔钱，是我儿子豆豆的救命钱。所以，
当陆振国穿着一身笔挺的军绿色常服，踩着锃亮的皮靴，第一次踏进我们车间时，
我正靠在机器旁，假装擦汗，实则摸鱼。他很高，肩宽腰窄，五官像是刻出来的一样，
冷硬又英俊。只是那双眼睛，太利了，像鹰。王姐跟在他身后，点头哈腰，
紧张得汗都下来了。“陆厂长，我们车间的生产指标，
一直都是全厂第一……”陆振国没说话，目光在车间里扫了一圈，最后，
精准地落在了我身上。我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是一喜。来了来了，快发现我这个“懒汉”，
把我记在小本本上！他迈开长腿，径直朝我走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停在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带来十足的压迫感。他没看我，而是从我刚下线的一批布料里，随手抽出一匹。
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捻，然后，他抬起眼，看向我。“线头，跳针，布面不匀。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一字一句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这就是你们车间的全厂第一？”王姐的脸瞬间惨白：“陆厂长，这……这是个意外！
姜雪她平时不这样的！”“平时什么样我不管，我只看结果。
”陆振un国将那匹次品布料扔回我怀里，力道不大，却让我踉跄了一下。“名字。
”“姜……姜雪。”我故意装出一点害怕的样子。“很好。”他点了点头，
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从明天开始，你去后勤，负责打扫全厂的厕所。
”整个车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打扫厕所，那是厂里最脏最累的活，
专门给那些犯了错又不能直接开除的人。这比直接裁员还侮辱人。可我心里却在放烟花。
太好了！第一步成功了！只要我再接再厉，在打扫厕所的岗位上继续摆烂，
离被开除就不远了！我正美滋滋地想着，却听见陆振国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另外，
这个月奖金全扣，再写一份一千字的检讨，明天早上交到我办公室。”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扣奖金？那可是三十块钱！够豆豆吃大半个月的肉了！这个活阎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02第二天，我成了全厂的笑话。“听说了吗？一车间的姜雪，第一天就把新厂长给得罪了，
被罚去扫厕所了。”“活该，谁让她平时就懒懒散散的。”我提着水桶，拿着拖把，
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扫厕所就扫厕所，正好不用对着轰鸣的机器，清净。我打定主意，
要把摆烂进行到底。别人扫厕所，恨不得把瓷砖缝都刷干净。我呢，拖把随便过一遍，
保证地面没积水就行，至于角落里的污垢，眼不见为净。我以为这样用不了三天，
陆振国就会把我叫到办公室，拍着桌子让我滚蛋。没想到，一连一个星期，他都没动静。
反倒是我自己，快被厕所那股味儿熏吐了。这天中午，我刚对付完女厕所，准备去休息，
迎面就撞上了陆振国。他好像刚从外面回来，额上带着一层薄汗，
军装的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一小片蜜色的皮肤。他看见我，脚步顿了顿。我心里一喜，
机会来了！我故意把拖把往地上一扔，靠在墙上，懒洋洋地看着他：“陆厂长，有事？
”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不然呢？”我破罐子破摔，
“反正就是要被开除的人了，态度好坏有什么区别？”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
可他只是盯着我看了几秒，那眼神深得像潭水，让我有点看不懂。“谁说要开除你？
”我愣住了：“不开除我，让我来扫厕所？”“这是对你的惩罚和考验。”他语气平淡，
“什么时候你把厕所打扫干净了，什么时候回车间。”说完，他迈开长腿，
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傻眼了。考验？这算哪门子考验？他到底想干什么？下午，
我越想越不对劲，干脆活儿也不干了，直接跑到厂长办公室。门没关，
我一眼就看到陆振国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看文件。我冲进去，把手里的抹布往他桌上一拍。
“陆振国，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要是看不惯我，直接把我开了就行，用得着这么折磨人吗？
”他从文件里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我。“姜雪同志，注意你的言辞。”“我注意不了！
”我豁出去了，“这破工作谁爱干谁干，反正我不干了！你现在就给我办离职！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我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过了好一会儿，
陆振国才缓缓开口。“厂里有规定，主动离职，没有遣散费。”一句话，
就把我所有气焰都浇灭了。是啊，主动离职，一分钱都拿不到。那我这一个多星期的罪，
不就白受了？我死死咬着嘴唇，眼圈有点发红。陆振国看着我，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什么，
快得让我抓不住。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为什么这么想被开除？”他问。我别过头，
不想回答。“是因为家里有什么困难吗？”他又问。我心里一惊，猛地抬头看他。
他怎么会知道？“别……别胡说！”我强装镇定。他没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转身回到办公桌后。“回去工作吧。”他拿起文件，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记住，
红星纺织厂，不养闲人，也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愿意努力的工人。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办公室。我感觉，我的计划，好像出了点问题。这个陆振国，
比我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03我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陆振国非但没有开除我，
反而像是跟我杠上了。我把厕所扫得一塌糊涂，第二天他就会亲自来检查，指着一个污点，
罚我重扫一遍。我故意迟到早退，他就在厂门口堵我，让我当着全厂工人的面做检讨。
一来二去，我没被开除，反倒成了全厂的名人。大家看我的眼神，从同情变成了看傻子。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快要急疯了。豆豆的病不能再拖了，医生说，下个月是最佳手术期，
错过就麻烦了。三千块，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白天在厂里跟陆振国斗智斗勇，
晚上我就得去干我的第二份工作——去市里一家私人服装店，帮老板娘改衣服。
老板娘是从香港回来的，眼光毒，手艺要求高，但给的钱也多。我靠着这门手艺，
勉强维持着豆豆的医药费。这天晚上，我改完最后一件旗袍，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骑着破旧的二八大杠，往家里赶。路过一个巷子口，突然，一束刺眼的车灯照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赶紧捏住刹车，车子一歪，我连人带车摔在了地上。车上的人很快下来了，
是个高大的身影。“你没事吧？”这声音……我抬起头，借着昏暗的路灯，看清了来人。
陆振国。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开的是一辆军用吉普，这车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可是稀罕物。
他也认出了我，愣了一下。“姜雪？”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火辣辣地疼，
估计是磕破了。“陆厂长，您这大半夜的，开车不看路啊？”我没好气地说。他皱了皱眉，
视线落在我摔散了一地的东西上。针线，剪刀，还有几块高档的布料。他的眼神闪了闪。
“这么晚，你从哪儿回来？”“关你什么事？”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怼他。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事。他蹲下身，帮我一起捡。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捡起一根绣花针时，
动作却很轻。“你受伤了。”他看到我膝盖上的血迹，声音沉了沉。“不碍事。”“上车，
我送你去医院。”“不用！”我立刻拒绝。我跟他，还没熟到这个地步。我扶起自行车，
把东西一股脑塞进车筐，推着车就要走。“姜雪。”他突然叫住我。我没回头。
“厂里最近会组织技术大比武，第一名有五百块奖金。”我的脚步猛地顿住。五百块？
我缓缓转过身，看着他。夜色里，他的脸部轮廓显得格外分明。“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你是厂里的老员工，技术应该不错。”他说，“别把心思都花在怎么跟我作对上。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他这是……在点拨我？还是又想了什么新招来对付我？
04技术大比武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在全厂引起了轩然大波。
五百块奖金！这可是普通工人将近一年的工资！所有人都疯了，一个个摩拳擦掌，
拿出了看家本领。王姐找到我，一脸恨铁不成钢：“姜雪，你听到消息没？这可是个好机会！
你要是能拿个名次，不但有奖金，说不定陆厂长一高兴，就把你调回车间了。”我低着头，
没说话。回车间？我现在想的不是这个。我在想那五百块钱。有了这五百块，
豆豆的手术费就又近了一步。可我……能行吗？自从被罚扫厕所，我已经很久没碰过机器了，
手都生了。而且，我的目标是下岗，如果在大比武上出了风头，陆振国就更不可能开除我了。
我陷入了两难。晚上，我给豆豆掖好被角，看着他因为药物而有些苍白的睡颜，
心里一阵阵地抽痛。不行，我不能再犹豫了。跟豆豆的命比起来，什么下岗，什么计划，
都无所谓了。我必须拿到那笔奖金！第二天，我主动找到了陆振国。这是我第一次，
心平气和地站在他面前。“陆厂长，我想报名参加技术大比武。”他正在看图纸，
闻言抬起头，似乎并不意外。“可以。”他点了点头，“但是，你还在受罚期间，没有资格。
”我的心一沉。“那要怎么样才有资格？”“很简单。”他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
走到我面前，“从今天起，把你的工作做好。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什么时候你就有资格了。
”又是这样。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拿捏住我的命脉。我咬了咬牙：“好。”从那天起，
我变了。我不再是那个消极怠工的姜雪。我每天第一个到岗，最后一个离开，
把厂里所有的厕所，都打扫得光可鉴人，连水龙头都擦得锃亮。工友们都惊呆了，
以为我被陆厂长“改造”成功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为那五百块钱拼命。
大比武的前一天，陆振国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这是你的参赛证。”他递给我一张卡片。
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不用谢我。”他说，“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我抬头看他，
办公室的灯光下，他的眼神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些。“姜雪。”他突然开口，
“如果真的有困难，可以跟组织反映，厂里会尽力帮助你。”我的心猛地一颤。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没有困难。”我几乎是立刻否认，
然后仓皇地逃出了他的办公室。我不能让他知道豆豆的事。我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