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文里,卖酒的地方不叫「酒店」。你不会一进酒店大堂就像武松那般嚷道:「主人家,快把酒来吃。」
但在美国买酒,去的地方确实叫 liquor store,字面上就是「酒」和「店」。Liquor 长得很像 liquid,历史上它也的确曾是「液体」的意思,可见酒有多普遍。在 liquor store 买酒时,你要出示你的身份证件(credential),一般是驾照,来证明你已满 21 岁。
我们在影视作品里常能听到:"Come on, I'll buy you a drink. (我请你喝一杯)" 或 "The drinks are on me.(我请了!)" 一类的帅气台词。
这里说的 drink 一般是指酒精饮料,但若对方还未成年,也可以是指可乐之类的软饮料。若要强调饮料是带酒精的,我们可以说 「I'll buy you some alcohol. 」
Alcohol 这个词特别有意思。我们之前讲过了来自希腊语、拉丁语、日耳曼语的词,此三者是英语单词的主要源头。Alcohol 的确是通过拉丁语进入英语的,但追根溯源,alcohol 的来源另有他者。
实际上,大多数以 al- 开头的名词大都有一个共同的源头——阿拉伯语。
在阿拉伯语里,al-相当于英语里面的 the,阿拉伯语里的 al-kuhul 大致就是 「the powder」 的意思。它原本指的是一种细碎的黑色粉末,当时的阿拉伯人用它画眼线。今天的英语依然管「眼影粉」叫 kohl。那为什么眼影粉会跟酒精搭在一起呢?
当时用的 al-kuhul 是通过升华(sublimation)从矿石制取的,因此这个词传入其他语言时也就带有了「升华」的意味。
在它进入英语时,人们甚至已经不知道开头的 al- 只是一个冠词,把它当成了这个词的固有部分。在使用的过程中,它含义渐渐扩展,包含了所有通过「升华」和「蒸馏(distillation)」获得的东西。
人们可以蒸馏的东西很多,但人们最喜闻乐见的莫过于酒。久而久之, alcohol 在英语中的其他含义都被忘却,专指「酒精」了。
这么一看,alcohol 承载了太多不属于它的含义。我们今天所用的 alcohol 这个词,可以说是一路以讹传讹、将错就错的结果。
还有一个词也是源自阿拉伯语—— alchemy ,你可能在文艺作品中见过它,是「炼金术」的意思。
有趣的是,再往前追溯,古代的阿拉伯人是从希腊人那里学来了这个词,指的是「混合物」的意思。如果你好奇阿拉伯人是怎么学到希腊语词汇的,你可能低估了当年说希腊语的地域有多广。
当年亚历山大大帝把帝国的疆域从希腊拓展至印度。后来帝国虽然分裂了,却也把希腊的影响散播了出去。比如统治埃及的托勒密王国,它的末代实权君主,著名的「埃及艳后」克利奥帕特拉不仅在文化上是希腊人,甚至在血统上可能也是希腊人。
换言之,一些说阿拉伯语的民族其实一度生活在希腊人的统治之下。后来,随着东罗马帝国衰落、阿拉伯帝国崛起,说希腊语的人越来越少,但是希腊文明的影响仍在。希腊语里的「混合物」就被借去,加上「al-」成了阿拉伯语中的炼金术。
到了中世纪,欧洲一片混乱,但同时的阿拉伯地区倒是保留了希腊罗马的文化财富,还在此之上创造了自己的辉煌文明。
当时,欧洲的有识之士若想去学先进的文化知识,有两大留学圣地,一是东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堡,二是阿拉伯帝国的巴格达,学了回来之后。从阿拉伯学来的知识中,炼金术大受欢迎,在欧洲开枝散叶。
随着炼金术的普及和发展,欧洲人去掉了代表 alchemy 阿拉伯源头的冠词al-,又给它加上了自己的名词后缀,「chemistry (化学)」就这样诞生了。
我们再看两个词:algebra (代数)和 algorithm (算法)。一个在学校里「支配」着我们,一个在生活中「支配」着我们。看到开头的「al-」就知道,这两个支配我们人生的词,也是来自阿拉伯语。那么它们本来是什么意思呢?
Algebra 来自 al-jabr ,原本指的是「破碎的部分重新聚合」,也就是 reunion of broken parts 。
我们小时候学解方程的时候,确实是有一些拼拼图的感觉,但这个词之所以能指代「代数」,还是因为它是数学史上的巨著《代数学》( 简称 Kitab al-Jabr )一书标题的一部分。
这本书在十二世纪被翻译成拉丁语传入欧洲后,做了四百年的大学教材。而它的作者,被称作花拉子米(al-Khwarizmi)。
之所以说是「被称作」花拉子米,是因为这大概不是这位伟大学者的真名,毕竟 al-Khwarizmi 是「那个花剌子模人」的意思。
这位生活在九世纪的学者在巴格达的「智慧之家」完成了涵盖数学、天文、地理的一系列研究,贡献卓著。当欧洲人翻译他的著作时,他的名字被译成了 algorismus。没错, algorithm 这个高大上的单词,其实就是被念错的花拉子米。
也就是说,每当你打开一个手机 app,接收着算法给你推送的信息时,你都是被那位一千多年前的阿拉伯学者「支配」着。
通过 alcohol 、alchemy 、algebra 、algorithm 四个词,你就能瞥见当年阿拉伯文明灿烂的文化与其深远的影响。
Alcohol 的含义从单一变得丰富,又成了英语里另一事物的专称;alchemy 从希腊来到阿拉伯半岛,再通过东罗马帝国回到了欧洲,发展成一门全新的学科;当年的花拉子米大概意识到了自己开创的学科有多重要,但恐怕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绰号会在千年之后带着不知转了几手的口音被人挂在嘴边......
文明之间并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我们身边那些「理所当然」的事物,也大都有着自己波澜壮阔的故事。1258 年,曾让花拉子米能潜心研究的「智慧之家」随着阿拉伯帝国一起毁灭于蒙古铁蹄之下。
在后世传说中,当时底格里斯河的河水一半被学者的鲜血染红,一半被书籍的墨水染黑。这是人类文明的巨大损失。
——本文整理自「韦小绿万词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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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旭 / GE X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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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历史系拉丁美洲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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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北京新东方托福研发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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